第97章 父亲


    显德五年,暮春。
    御花园的石榴花开得正艳,柴守礼却无心赏景,盯着柴荣腰间的玉带出神——那是他去年让人暗中加宽的,为了遮住日益明显的腹水。
    “舅父在看什么?”
    柴荣笑着伸手,却在触及花朵时剧烈咳嗽起来。
    “陛下龙袍该改改了。”
    他掩饰般抬手,“太瘦。”
    帝王愣了愣,忽然握住他的手腕,带至腹部:“舅父瞧,朕都有将军肚了。”
    掌心下的肌肤滚烫,却毫无弹性,分明是肝内存有腹水的征兆。
    柴守礼喉头一紧,想起太医院的诊断:“毒火攻心,亟需静养。”
    他强作镇定:“臣让人送了茯苓粥,消水肿。”
    柴荣松开手,望着远处的勤政殿:“等前方捷报传来,朕一定好好歇几日。”
    老人突然屈膝向下跪去,拐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:“陛下!”
    他忘了君臣之礼,忘了史书的走向,“当年郭威陛下让您改姓郭,是为了保你周全,可您如今。
    。
    。”
    “舅父!”
    柴荣急忙搀扶,终未让自己的亲爹跪下,“别说了。”
    帝王的声音里有警告,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。
    老人抬头,看见柴荣眼中的血丝,忽然想起邢州老宅的土墙上,少年柴荣学前人刻下的“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”
    。
    他从袖中摸出个锦囊,里面是晒干的艾草:“放在枕边,驱蚊。”
    柴荣接过时,锦囊里掉出张纸条,上面是熟悉的字迹:“勿熬夜,勿动气,勿轻信铅丹。”
    帝王忽然笑了,像回到了童年,亲爹偷偷塞给他糖果时的模样。
    “舅父可知,”
    他轻声道,“朕最怕的不是死,是史书里写‘世宗怠政’。”
    暮春的风卷起花瓣,老人望着儿子鬓角的白,忽然明白有些命运早已刻在骨血里——他是父亲,却也是见证者,见证一个帝王用生命践行“以十年开拓天下”
    的誓言。
    当晚,柴荣在勤政殿批完最后一份《均田图》,忽然想起枕边的艾草锦囊,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笑。
    而老人在太尉府望着星空,握紧了当年妻子留下的银簪——那是他唯一能给儿子的,越君臣的牵挂。
    。
    。
    显德六年,正月。
    汴京皇宫的龙池边,垂杨的柳絮正扑在柴守礼的青衫上。
    这位被朝野尊为“舅父”
    的老人握着雕花拐杖,杖头的龙头纹已被磨得亮,如同他此刻揪紧的心。
    “陛下今日可曾用午膳?”
    他问向身旁的宦官,目光却死死盯着远处勤政殿的飞檐。
    小宦官低头回话,声音里带着忐忑:“回、回太尉,陛下卯时便召见枢密使,至今未进米粮。”
    柴守礼喉间滚动,想说“去把朕的儿子叫来”
    ,却硬生生吞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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